《拂晓之前》【第二十六章】
硬质皮鞋行走的法国的街头，脚步声有条不紊，与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形成鲜明对比，一双冷漠的眼睛观察着周围，不时有小贩的叫卖声传进他的耳朵。
“面包——新鲜出炉的牛角面包——”
而面包摊周围无不笼罩着一群伸出枯瘦双手的难民，用着豺狼般的眼神盯着散发着黄油香气的吃食，恨不得群起而上掀翻这让他们饥肠辘辘的来源，趁乱尽可能多地抢走面包。
从杰克的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预料之中的叫骂声“该死的老鼠！把面包还给我！”
转头一看哪有什么老鼠，而是暴跳如雷的老板追赶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，小孩的手里死死攥着从摊子上抢来的面包，他的神情就好像手里攥着自己的命一样，不顾一切地朝着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，撞翻了不少垃圾桶。
那些虎视眈眈的难民看到这一幕，纷纷一拥而上抢光了案板上的食物，气急败坏的老板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去阻止谁，任由他们疯狂地掠食，甚至有两个人因为一块面包当街互殴起来，流出的鲜血在灰蒙蒙的街道格外刺眼。
那个小孩气喘吁吁地经过杰克的身边，看到他领口价值不菲的胸针，瞬间把抢来的面包塞进口袋，一下子死死拽着他的衣襟，尽量用着让人同情的语气哀求“先生，求求你给我一点钱吧，我的父母和三个妹妹都要饿死了。”
只有杰克知道，他根本没有什么亲人。如果不说的可怜一点，是要不到钱的。
他本想一走了之，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摸进口袋，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便掏了出来。
男孩用着渴望的眼神看着他，几乎要伸出手，杰克却再次把它放回衣兜，拿出价值更贵的一枚戒指来，放到了男孩脏兮兮的手里。
反正是从死人手上摘下来的，自己留着也没有用。
欣喜若狂的男孩急忙朝他鞠躬道谢，害怕引起不远处流浪汉的注意，把戒指藏到怀里一溜烟消失在小巷的尽头。
这时，约瑟夫身边传信的人从背后叫住了他“杰克先生。”
他从口袋拿出用来确认身份的信物，在杰克面前晃了晃“德拉索恩斯伯爵有事要我交代你，无论今天晚上谁在场，一律格杀勿论。”
杰克接过金质的印章仔细端详过，问道“裘克知道么？”
“裘克先生那边已经传达到了，务必要完成任务。”
看着街上混乱的人群，杰克突然有一种把全法国的人都杀掉的欲望，那样是不是就会恢复一片宁静，没有罪恶和堕落滋生。
他要用所有人的鲜血为自己沐浴，洗去所受过的屈辱，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个供人差遣的杀人机器，曾在几时他也动摇过，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让他倍感煎熬，杰克努力安慰自己是为了生存才不得不杀人。
但现在的他觉得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该死，无辜这个词是罪恶的人用来辩解的词罢了，他杀戮的心安理得，每次任务结束后便觉得世界上少了一个肮脏的灵魂，他在鲜血中得到了洗礼。
回到居住的地方，屋子里照例是空空荡荡，不用想都知道是她把自己反锁起来了，在经过卧室的时候却发现门敞开着，不见她的踪影。
屋子里都是她留下的气味，发皱的枕巾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伤心的泪水。
杰克走到化妆台前，看到她的香水和衣服都还留在这里，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简单收拾自己晚上要用的东西之后，回想起约瑟夫说过的话。
“此行小心。” “务必要完成任务。”
突然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，从上面撕下一页之后写了几句话，却又烦躁地全部涂掉，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。
坐在颠簸的马车上，杰克的表情比以往更加沉重，连车夫都不敢和他多搭话，小心又快速地在路面上飞奔，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留下一串车轮痕迹，驶向今晚的目标地点。
寂静的大厅里只有壁炉在紧紧燃烧着，偶尔发出木柴爆裂的声音，平日里灯火通明的雷蒙家此刻却安静下来，屋子总与人的命运息息相关。
玛尔塔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，看着雷蒙公爵掌着托盘倒来两杯红茶，急忙去接住了“雷蒙叔叔，怎么不让仆人做这些？从我进来怎么连一个人都没看到？”
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边往茶杯里放方糖，说道“我把仆人们都打发走了，不要因为我牵连进去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玛尔塔端着茶杯不解地问道，雷蒙是父亲在世的至交，这些年也多亏了他的照顾，她才能得以接管贝坦菲尔家族。
这些年为了避嫌她与雷蒙家甚少走动，可今天却在深夜叫自己前来，玛尔塔隐隐约约感到不安。
“玛尔塔，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。有些事除了你我不放心交给别人。”
雷蒙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，玛尔塔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决绝，那是一种…视死如归的感觉。
她强忍的内心的不安，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“雷蒙叔叔，到底是什么事情？”
“我被德拉索恩斯盯上了，他已经准备派杀手来了。”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，手里的茶杯却止不住地发抖。
“这里有一些文件，是我这些年搜集的关于他的罪证，把这些交给国会的人，到时候他就完了。”
说完他深深地喝了一口茶，把用报纸紧紧包裹住的一摞机密文件放到了她的手里。
不料玛尔塔却一把推开“我不要！”
“你不会死的，我不会让他这么做！”
不知何时声音已经变了调，玛尔塔突然觉得眼眶一热，急忙用手绢擦掉了眼角的泪水。
“雷蒙叔叔，你不能死。”
“他已经派人看着我了，没有你我真的做不到！”玛尔塔越说越激动，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气绝身亡。
“除了你没人做得到了，这是你的责任，也是义务。”
老人突然义正言辞起来，玛尔塔的心里却很清楚，约瑟夫这两天就会派杰克来，到时候她就再也见不到雷蒙了。
正如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一样，她亲眼目睹这一切却毫无办法，她明白所有掌权者都是靠着流血与杀戮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，他们这些人等待的不过是被清除的命运罢了。
她面色凝重地接过雷蒙手里的文件，即使心如刀割她也没有办法，今晚就是她与雷蒙最后一次见面了，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流泪。
雷蒙却笑呵呵地对她说“怎么回事，你小时候可经常把嘴摔出血来，还捧着掉下来的门牙给我看，也没见你哭过。”
玛尔塔急忙用袖子擦掉眼泪，努力吸了吸鼻子“雷蒙叔叔，你快去收拾东西，先走再说。”
“躲不过的…有些事总要面对的。”他背着手站在窗台前，眺望着偌大的法国。
“玛尔塔，一定要完成这件事！法国的命运就交给你了！”他突然转过身，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说道。
玛尔塔努力地点了点头，略带哭腔地说道“放心吧，我不会让您和父亲失望的。”
“那我就放心了…你快走吧，留在这里很危险。”
她踌躇着不肯出门，雷蒙无奈只好强行把她推到门口，玛尔塔紧紧抓着雷蒙的胳膊，用一种悲伤至极的目光看着他，想留住他最后一眼，她知道出了这扇门就是永别了。
两个人推推搡搡打开门的一瞬间，面面相觑的三个人顿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，玛尔塔像是触电一般愣在原地，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。
“哦？看我是多么幸运啊，居然在这里遇到了我的妻子。”杰克不偏不倚地站在门口，如同暗夜里的恶鬼。
“杰克！”玛尔塔忍不住惊叫出声，抱紧了手里的文件，朝着身后一步步退去。
“你就是德拉索恩斯派来的杀手吧？”雷蒙看着眼前的瘦高男人，默默挡在玛尔塔的前面，示意她赶紧逃跑。
杰克手疾眼快地揪住了正欲逃跑的玛尔塔，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，看着杰克从怀里掏出漆黑的手枪，对准了她身后的雷蒙伯爵。
她急忙紧紧拦住杰克，企图用一己之力阻止他，任凭他几乎要把自己掀翻在地上也不肯松手。
“雷蒙叔叔，快走！”
两个人所经之处，古老的花瓶和精致的瓷器都化为一地齑粉，桌子被撞的东倒西歪，茶杯打翻在地上流下一滩水渍。
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，雷蒙得意地笑了笑“好孩子，今天就是这些走狗的死期！”
子弹上膛的声音让两个人瞬间回头，看到雷蒙正举着一把猎枪正对着杰克，“玛尔塔，低下头！”
随着一声巨响，来不及阻止雷蒙，子弹已经从枪膛爆发出，玛尔塔下意识地想要扑倒杰克却还是晚了一步，杰克的肩胛瞬间被打出一个血洞，他痛苦的跪在地上，颤抖着捂住流血的伤口。
“干的不错玛尔塔，多亏你牵制住了他。”
正当雷蒙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之中，一把钢刀毫无预兆地从他的背后刺穿，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，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的红发男人，毫无生气地倒了下去。
这时的杰克捂住伤口踉踉跄跄站了起来，趁玛尔塔失神的功夫，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文件丢进了壁炉里。
“不！”
她疯了一样扑到壁炉前，眼睁睁看着雷蒙所有的心血化为灰烬，纸片在熊熊的火焰中烧的连渣都不剩。
她绝望地看着眼前逐渐平静的火焰，双手不停地捶在地上，直到关节处渗出血来也减轻不了她的自责，痛恨自己的没用。
站在一旁的裘克为难地看着歇斯底里的玛尔塔，眼神里充满了犹豫，自己接到的命令是杀掉在场的所有人。
正当他拿着滴血的钢刀不知所措时，杰克捂着肩膀经过他的身边。
“任务完成了，走吧。”
“可是…”裘克皱起眉头看着杰克，如果被约瑟夫知道他俩违反命令，一定会找机会除掉他俩。
“文件我已经毁了，他不会知道的。”
裘克为难地点了点头，率先快步走出了大门。
一片狼藉的房间顿时只剩下杰克和濒临崩溃的玛尔塔，她抬起头用恨极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，恨不得用牙齿撕咬下他身上的肉。
“你满意！”
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，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，她错愕地捂住发烫的脸颊，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。
“你给我闭嘴！”杰克气急败坏地怒视着她，用着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提着她走出了大门，不顾玛尔塔疯狂的喊叫和挣扎，硬是用着最后的力气把她拖回了家。
两个人磕磕绊绊冲进家门的那一刻，他立刻反锁上了门，玛尔塔顺势挣脱他的控制，以敌对的一边怒视着杰克，正欲和他拼个鱼死网破时，却看到他像是被抽走灵魂一样昏迷在地上。
她小心翼翼走过去，发现他黑色的大衣早已被鲜血浸透，因为失血过多的面孔也变得无比苍白，只剩下微弱的呼吸。
她失神地瘫倒在昏死的杰克身边，偌大的房间剩下两个虚弱的影子重叠在一起，她用十五分钟的时间让自己消化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。
接二连三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，直到杰克的鲜血蔓延到自己的脚边，鲜红色的血液在黑暗中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鬼，刺痛着她脆弱的神经。
冲出门的那一刻她真的像疯了一样，凌乱的头发以及衣服上沾满了不知名的鲜血，她一心只有尽快找到艾米丽，只有她能救杰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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